第 18 章
沈度的手顿了下,药瓶顺势磕在了她腕上,她疼得一哆嗦,想将手抽回来,沈度却不允,抬头去看她,问:「什么?」
宋宜垂眸看他,微有犹疑,半晌,重复了一遍:「沈度,想个法子让我见见太子。」
她这次是肯定的语气,沈度冷淡地将药上完,站直身子,退到三步开外,恭谨道:「八品小官,无德能见东宫殿下。」
宋宜不知他态度怎生变得这般快,但到底还是不愿再耽误时间,继续道:「刘昶若要落井下石,形势就更危急了,我没法子坐在这里等死。御史台在京中横着走,虽说有司礼监挡着往上递的折子,但东宫亦不能完全不将御史放在眼里。哪怕此事圣上站在北衙这边,但沈度,你是言官,不会没有法子,就算是……帮帮我。」
她这话带了几分低声下气,沈度却不爲所动,默然再退开一步:「你能想什么法子?宋宜,别自不量力。」
「沈度。」宋宜再唤他一声。
「若我今日不来呢?」
宋宜咬唇:「那我自会再想其他法子。」
沈度气急,脱口而出:「县主这是要以色侍人以求苟且偷生?东宫当年对县主的心思,可算人尽皆知。除此之外,下官实在想不出,眼下县主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。」
宋宜错愕,一个「你」字出口就再也接不下去后半句。
他眼里似结了霜,宋宜平复了情绪,低声道:「既如此,大人请回吧,此地危险,不可久留。」
她盼着他能再应她一句,却再未听到他说出什么来,眼里最后一丝亮光亦暗了几分。
沈度见她这般,犹疑了下,最终还是道:「县主应当相信令尊,王爷岂会没有杀招?要女儿出面方能自救,宋宜,你是在辱你自己还是在辱令尊?」
宋宜侧了侧头,闭了眼:「我知他必还留有后手,可咱们圣上才是位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主!若不是当年废太子案血洗了半个帝京,能有你御史台的风光今日么?那人能做到多绝你不会不知道,他连自己的妻儿都能下狠手!」
「县主慎言。」沈度警觉地看了眼四周,随即向她告退,「县主还请好生保重,世子夫人那边已托人打点过了,不会爲难,县主宽心。
但县主所求,恕沈度不能应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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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谨在宋宜那儿碰了钉子,满身是刺地入了宫,却不得不在宣室殿外按捺下了脾气。他候在廊下许久,也不见孟添益出来,急得走来走去,小黄门瞧他这般急,宽慰道:「陛下这几日夜里睡不好,督公有时整夜在旁伺候着,不定什么时候出来,大人心急也无用,不如安心等着。」
「不是有潘公公伺候着么?怎地还需要督公亲自来?」周谨实在是待不住,给那小黄门奉了几颗银锞子,「劳公公去通传一声,实在是有急事。」
小黄门掂了掂,却不肯收:「大人有所不知,这几日圣上震怒,连贵妃娘娘都几日未召见了,连着几日和太子殿下议事,督公也基本都在。这节骨眼上,哪个不要命的敢去替大人跑这一趟?大人若当真有事,就先候着吧,等陛下歇下了,督公自会出来。」
周谨道过谢,又在廊下候了半个时辰,这才见着太子先出来了,刘昶脸色铁青,憔悴得紧,周谨办事不力,不敢去招惹他,忙躲远了些。
又过了一刻,孟添益从殿中出来,仰头望了望天。周谨会意,忙迎上去,替他撑了伞。
孟添益低低叹了声:「这雪下得真不是个好时机,雪势若再大些,雪地行军不易,晋王还得被拖上个三五日打不过来。」
周谨手一顿:「督公的意思是,端王爷不乐观?」
「岂止不乐观。」孟添益嘲讽地笑笑,「端王这辈子没带过兵,也是朝中无人,不然也轮不上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宗亲去平乱。」
周谨心说这不您自个儿向圣上举荐的端王么,面上却还是装作懵懂不知:「可端王若败了,帝京也会陷入危急局势。这雪若拖上晋王三五日也是好的,督公怎说这雪下得不是时机?」
「蠢货。」周谨受了今晚第三次駡。
孟添益自个儿接过伞,大步向前走去:「还隔着青水河呢,便是他打下了常州又怎样?晋王府兵没下过水,晋王要入京,还需本事再大些。」
他伸手去接了粒雪粒,在指尖拈碎了:「端王若是败得再惨些,这才是真正的东风。」
「这?督公何意?」周谨不解。
「帝京还有一道天堑保着,但定阳王可就不一样了,常州一失,陛下亲弟负伤,内阁那帮人便保不住他。」孟添益收了伞,小黄门立刻接过,爲他奉了茶。
周谨称是。
孟添益执起杯盖,闻了闻茶香,忽地反应过来,问:「大半夜地你怎来了?难道宋嘉平那把老骨头竟服了软?」
周谨忙跪下去:「不敢隐瞒督公,实在是……宋家满门、个个硬气。」
周谨话音未落,孟添益手中的茶已尽数泼在了他脸上,冰雪天气,小黄门奉的滚烫热茶,周谨脸上立时见了红,眉峰上还挂着两片茶叶,但不敢去抆,只得跪伏在地上:「督公息怒。」
「你的意思是,宋家满门倒个个是忠烈了?」孟添益伸了脚,碾在周谨指上,「合该我现在去回禀圣上,爲宋家请份嘉奖?」
周谨吃疼,却不敢动,全身伏在地上:「督公息怒,下官无能,还请督公指点一二。」
「怎么?那三个男丁不肯服软我信,连那个什么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