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总不会永远忙下去的。」盛和光看出小寒的爲难,抬手把那丸子自小寒碗里盛了出来,一口放入嘴里吃掉了。
小寒有些错愕地看着他。
盛和光道:「下次定要叫你抢着吃。」
自从两人再见以来,除了初来杭州时,他拥着自己紧紧不放之外,这些日子以来,盛和光一直谨守礼节,幷无任何身体上的接触。可是,看着他就这般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碗里的菜给吃了下去,小寒的心止不住啵啵啵地跳。
小寒暗駡自己一声没出息,又不是没吃过,两人更亲密的时候都有,又有什么可害羞的。
小寒只得埋头吃饭。
盛和光看着小寒安静乖巧、耳尖微红的模样,觉得自己这一笼萝卜肉丸很是物有所值。
他恨不能把自己的全部,都给了她,做个菜,又有什么关系?
待吃完饭,小寒觉得局促,起身就要走了。盛和光却拉住她的手腕,道:「今夜既是除夕,一同守岁吧。」
小寒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留了下来。除夕夜,家家户户关门闭户,吃团圆饭,外头是没啥热闹可看的。总督府虽大,主子说起来也就只有他们两个,若是不留在一起,长夜漫漫,也真是无聊。
盛和光见她留了下来,心中欢喜,自抽屉中取出早已命人备好的礼物,递给小寒,道:「这是我母亲留下的,家传的玉石首饰,难得的好物,你看看可喜欢?」
小寒接过,打开盒子,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。丹溪谷从来不缺金银珠宝,小寒自诩也见过许多宝贝,然而这一套玉石首饰,却是她惊艶了。
翠绿的顔色,水汪汪的,澄净清澈。一付镯子,一对玉石簪子,一对耳坠,以及玉石吊坠,半个手掌大小,雕刻的是求子观音。
小寒在看到求子观音时,楞了一下,不由得抬头看向盛和光。然而,盛和光大约幷不认得什么是求子观音,只道:「这手镯你戴上看看。」
他说着,拿起了一只镯子,执着小寒的手腕,将镯子套了进去。
小寒冰肌雪肤,翠绿的镯子与白晰圆润的手腕相映,赏心悦目。
小寒看着这翠绿的镯子,恍惚想起前世的往事来。那时候,盛和光感谢自己,送了许多谢礼,在谢礼之中,也有一对镯子,仿佛就是这一对。她颇爲喜欢,也时常戴在手上。
兜兜转转,这镯子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手上,她不由得露出微笑,举起了手腕,看了一眼,甜甜地笑道:「谢谢三爷。可真是太美了。」
盛和光见到她笑得甜美,看着她,道:「母亲还留下了许多金银珠宝、首饰头面,你得空了,仔细看看,若是喜欢,就拿来用。」
小寒总觉得这一回盛和光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同,颇有些无限宠溺的样子,偏偏又不好问他原因。她只能含糊应了一声好,微微退出来,到书案旁边,随手拿起一本书,坐在书桌旁看书。
屋内的灯火点得很亮,火盆也烧得很旺,很是暖和。小寒看了一会儿书,在暖融融的温度里,眼睛开始上下打架了。
盛和光坐在一旁,就看到小寒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,差点没磕到书本上。
他不由得笑了,正想站起身来,阿旋悄声进来,凑在盛和光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。
盛和光顿了一下,面上的笑容淡了些,起身走到她身边,一把把书本抽走了。小寒吃了一惊,睁开茫然的眼睛望向盛和光,双眼如小鹿一般无辜,水润光泽。
盛和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,声音低柔地道:「都快睡着了,还看什么书?不如我们到外头走走吧。」
小寒站起身来,揉揉眼睛,呆呆地问:「守岁不是要在家里吗?」
这句话叫盛和光的心又生出了许多温暖愉悦之感,淡下去的笑容重新又浮现了。她将这里视之爲家。
他点了点她的鼻尖,道:「我们去个地方。」
小寒点头答应了。盛和光扬声叫崔妈妈取了斗篷来,亲自给小寒披上、扣好了扣子,又带上风帽。风帽滚着毛茸茸的白色狐毛,很是暖和,将小寒的脸衬得小巧精致极了。
盛和光看见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,才终於出了门。
小寒以爲他要坐马车,孰知,外头等候着的,竟是一匹黑色的骏马。他一把抱着她,托着她放到了马鞍之上,旋即,他也翻身上马,将她拥在了怀里。因寒风凛冽,盛和光还拉开了自己的披风,将她整个地怀抱在披风之中。
她紧紧靠在他的胸膛之上,温热宽阔,心跳有力,带着一丝药物的清苦之气。
速度渐渐快了,耳边风声渐大,小寒的双手不得不紧紧地怀抱着盛和光的腰身。靠在他的怀里,幷不觉得寒冷。
没过多久,速度慢了下来。小寒有些好奇,不由得从盛和光的披风中伸出头来,犹如小兽一般,四处张望。想看看盛和光说的好地方,究竟是何处。
却原来是自己居住的竹里馆,她困惑地望着盛和光。
盛和光早已下了马,伸手抱着小寒也下了马,道:「你进去就知道了。」
小寒伸手推开了院门。她看到屋里头却有亮光,难道盛和光一早就命人在此点灯?
她走上前去,还没推开门,却有人从里头打开了房门。来者不是别人,却是自家大哥沈屹!
小寒不由得惊喜道:「大哥,你怎么在这里?」
沈屹看到小寒,忙迎他们进来,笑道:「大哥忙完了,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你啊。」
余杭大雪,有农户受灾。沈屹处理完毕,方才赶着过来。可是,他不想入总督府,便命人去接小寒。谁知,盛和光也跟着来了。然则,来者是客,沈屹做了个请的姿势,也迎了盛和光进来。
他今夜也是存了试探之心。盛和光自称,自己会改过,沈屹未必相信。这一回,正好试探,看他究竟如何作爲。不曾想,倒是痛快。
屋里燃着火炉,正在煨着牛肉,肉香四溢,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。案几之上,还摆着羊肉薄片、鱼肉片、豆腐、青菜,幷两坛酒。
众人坐下,小寒许久未见兄长,笑着问兄长在余杭的各项事务。盛和光只在一旁默默听着,给小寒和沈屹布菜,还给每人酒杯中斟酒。
眼看牛肉熟了,他给每个人的碗里都盛了一些,又新放了些羊肉片入锅,仔细地用长长的筷子翻动着,动作十分熟稔。
沈屹一时觉得新奇。从前吃饭,都是小寒侍候盛和光,如今竟是调转过来了,由盛和光布菜倒酒。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,盛和光却是半分尴尬也无,举起酒杯,笑道:「沈兄,来一杯!」
小寒却回过头来,瞪盛和光一眼,方对沈屹道:「阿兄还没吃饭,岂能先喝酒?那会伤身。」说完,又对盛和光道:「你也不许喝,先吃点东西。」
盛和光从善如流,放下酒杯,夹了几块牛肉吃。
沈屹忍俊不禁,打趣道:「妹妹是神医,我们都得听话。」
小寒吃了两口菜,端起酒杯来,笑道:「那么,我们现在喝酒吧!」
自从出谷以来,已是许久未曾饮酒。喝了酒下去,气氛便活络了几分,沈屹如今看盛和光,又觉得顺眼了一些,一时想起前尘往事,感慨道:「前年的除夕,我们也曾一起饮酒,想不到就过去了两年了。时间如白云苍狗,真是快得猝不及防。」
小寒喝得高兴,笑道:「阿兄,以后我们每年除夕一起吃饭喝酒!」
沈屹一口答应下来:「好!」
喝到后来,小寒不胜酒力,趴着盛和光的肩膀上,沉沉睡了过去。盛和光将她的头枕於自己膝上,又盖上了披风防寒。
沈屹看着他的动作,拿着酒杯,默然不语。
四下终归安静,盛和光抬头看向沈屹,举起酒杯。
两个酒杯微微一碰,发出轻轻的撞击之声。
盛和光低头看了一眼小寒,其中柔情缱绻,却是满溢了出来。他又抬起头来,正色对沈屹道:「我待小寒,这辈子,绝无二心。请阿兄允我,护她一世。」
沈屹早已知道小寒在舟山岛上的经历,今日再看盛和光与小寒之间种种,又有什么不明白,当下只淡淡笑道:「如此,便请你记得终其一生,践行诺言。」
盛和光的手抚上小寒铺散在自己膝上的柔软的发,笑道:「沈兄放心,不止这一世,若有来世,十世百世,我也会寻到她来。」
沈屹微笑,道:「那就看小寒的心意了。」
熟睡的小寒,全然不知,在这个夜晚最后发生的事情。
除夕过去,一切如故。小寒仍旧每日给盛和光看诊,病情已久是捉摸不定,好在厉丹溪的回信很快到了。厉丹溪说,自己也曾见过这样的病人,因脉象紊乱,最终神志不清、疯癫而死。但是,也有极个别病人,因爲家人的陪伴,而最终康复。她推测,这是心病的一种,需密切观察,不可大意。
小寒就只能留在总督府里陪着盛和光了。
然而,大年初五的这一日,一骑快马入了城门,奔向总督府。洪泰帝下了诏令,命女医厉小寒即刻入京,爲余贵妃安胎保胎。